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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日重返
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下午, 兩人正坐在巷子裏乘涼。
是位於兩家房子中間的窄窄一條，常有風穿過，格外涼快, 高中地理裏管這叫狹管效應。
兒時的他們不懂, 在那個沒有空調的年代，這塊天然的乘涼地, 是他們的秘密基地。
不知是誰先發現的。
巷子的墻上, 用粗礪的紅磚，大小不一的小學生字體，寫著張橙心[愛]廖檸初。
這麽多年，風侵雨蝕, 居然還在。
張橙心笑得不行，立馬喊許檸初來看。
許檸初看了，也忍不住微微彎起眼。
片刻, 轉身向巷子外跑去。
張橙心看著那高高的背影，笑著叫住他：“誒，你要去幹什麽啊？”
許檸初只是笑著揮揮手：“等下你就知道了！”
三分鐘後。
許檸初拎著半塊紅磚走進巷子。
張橙心用腳也知道他要幹什麽, 直接笑的蹲地上了。
然後就見許檸初站在那塊古早表白墻前, 眼睛亮亮的，也不嫌臟，用手把“廖”字抹掉，接著，用紅磚添上“許”, 幼稚的不行。
於是, 就變成了——
張橙心[愛]許檸初
張橙心站起身, 直笑。
許檸初也看向她。
兩人一同站在那處紀念墻前。
他們看看墻上的“張橙心[愛]許檸初”，看看兩個名字中間那紅磚畫的愛心, 像是再堅硬貧瘠的墻壁，都要化成明快輕盈的愛心飛出來。
再看看彼此，彼此那瑩亮亮的眼，清澈浮光的笑意中，多多少少都噙著些心潮澎湃，將這些年的一幀幀一幕幕都勾了出來，一同走過的路，一同淋過的雨，一同撐過的傘，一同一同……
歲月悠長，往後還有很長很長的歲月等著他們。
也不知道是誰先啄了誰一口。
於是他們擁吻在幼時的小巷子裏，難舍難分。
快遞員的電話就是這時打了過來，先是張橙心的，後是許檸初的。
錄取通知書被寄到了鎮上的郵局裏，送不到村裏來，要他們自己去拿。
怎麽去是個問題。
程許村到鎮上郵局不遠，一兩公裏的樣子。
但家裏沒電動車……是的，沒電動車。
公交車一小時一趟，天黑了都不一定能回得來。
許檸初本來說打個的，張橙心卻忽地眼中一亮，將他往家裏拉：“你不是有自行車的！”
說的就是他小學畢業買的，但沒機會騎去上初中的那輛自行車。
後來在信中送給張橙心了。
這麽多年，一直丟在雜物間裏。
前陣子張橙心來家裏玩，找出來了。
不愧是當時花大價錢買的，這麽多年，一點都沒壞，擦擦灰，還是嶄新的，就是車胎沒氣癟了。
兩人把自行車挪到院子裏。
張橙心拿著抹布給坐墊擦灰，許檸初抽著打氣筒給車胎打氣。
車胎一下下鼓起來，看起來還輕輕盈盈的，騎起來應該很快。
許檸初收起打氣筒，仰頭看了下熾烈的日頭，一下就將人曬的滾燙，忍不住問：“真要騎自行車去啊？”
“現在是我的自行車，我當然要出去兜一圈啦！”張橙心抹了下額頭的汗，得意極了，“改天再把你的小豬存錢罐給辦咯！”
“……”不是你一點不覺得熱嗎。
“廢什麽話！”張橙心拍拍坐墊，眉一揚，接著就坐到了後座，“你還沒騎自行車帶過我呢！”
許檸初沒法，帶著張橙心，將自行車騎了出去。
張橙心果然覺得熱，一騎到大路上，沒了綠樹的陰涼，太陽直直曬著，就不停揮著手扇不存在的風，嚷嚷著要去買冰棍。
已經錯過街上便利店了，還好路過月鄉小學，月鄉小學對面有。
兩人將自行車停在月鄉小學對面。
隨便走進了一家便利店。
很平常的門面，主營文具和零食，裏頭放著個大冰櫃。
大下午，熱的厲害，店裏都沒什麽人。
兩人迅速挑了兩只。
結賬時，張橙心看著櫃臺後的老太太，棉綢衣褲，搖著蒲扇，莫名眼熟，就是想不起來是誰。
老太太說完價錢，擡頭，看到許檸初，卻忽地眼中一亮：“喲！你一兩年沒來了。”
“？”張橙心一楞，轉頭看向許檸初，“你認識？”
“你也認識。”許檸初笑了笑，對她說，“以前小學裏面開小賣部的。”
“是的是的！後來裏面拆了，就開到這外面來了。”老太太激動說，“你們以前在對面上小學？現在該上大學了吧？”
“對。”許檸初笑著點頭，“馬上上大學了。”
張橙心還是不明白：“為什麽說你一兩年沒來了？”
再怎麽算，不應該是五六年嗎。
“前些年吧，一年有那麽幾天，這個男孩子會來我店裏買瓶水，然後坐在門口，看著對面的小學，喝完才走。”老太太笑著說，“長的俊，所以我記住了。”
一瞬間，這些話灌進張橙心耳中，她明明每個字都知道，合在一起卻像是聽不懂一樣。
那麽些年，每年都會有幾天，許是跟著媽媽回來探望外公外婆，於是他一個人，默默循著兒時上學的路，從程許村走到這兒，就坐在這個便利店門口，靜靜瞻仰著空無一人的舊日遺跡。
是最初的最初，他們一同上過學，一同度過一整個孩童時光的月鄉小學。
張橙心靜靜的，什麽話也說不出，稍稍恍惚的目光中劃過無數個從前。
許檸初付了錢，拉著她去到外面。
兩人打算吃完冰棍再走。
門口有兩個小馬紮，很快坐下。
於是，就來到了那些年，他曾經坐過的位置。
對面有什麽好看的呢？
隔著一條馬路，橘州市月鄉小學，電動伸縮大門，嶄新的黑鐵圍欄，鋪著彩磚和塑膠跑道的操場，雪白的教學樓。
完全沒了舊日的模樣。
鄉月不知少年事，徒讓舊墻換新欄。
“那些年，你坐在這兒，是在想些什麽呢？”張橙心忽然很想知道。
許檸初卻笑著說：“你知道嗎，見證一個建築的變遷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。”
“？”
“第一年，我發現了這家店，老太太說學校裏的小賣部已經拆了，馬上要全部翻新。”
“第二年，我看著跑道從沙地變成了塑膠的，新裝了很多籃球架，乒乓球臺，感嘆我們當年可沒這條件。”
“第三年，教學樓外墻重新刷了漆，嶄新雪白，我在想，裏面有沒有裝修，會不會像以前一樣掉墻皮，冬天穿著襖子一蹭就是一身灰。”
“第四年，圍墻推倒換了鐵柵欄，邊上的那些大樹也都砍光了，記得我們小學時喜歡在樹下玩捉鬼游戲，不銹鋼鐵大門變成了電動伸縮的，門衛大爺也換了人。”
“於是第五年我沒來了，卻重新見到了你。”
“第六年，我們暑假還跟程佳佳一起來過這兒，去徐聞慧家吃了燒烤，那天你說下次再點多了吃不完是小狗。”
“今年是第七年，我不小心把你帶到了這家店，被你知道了，但我又想著，你會心疼我，我還挺高興。”
說著，許檸初就勾起眼，揪了一下她的臉。
少年笑意明明，壞著呢。
張橙心立馬笑著去打人：“許檸初！”
許檸初連忙撒丫子跑。
張橙心追了出去。
兩人在陽光下嬉笑打鬧，小學生一樣。
許檸初一邊跑，一邊大笑著說：“那些年，我一直在想你！”
“現在看著你，能跑，能笑，打人還怪疼，我就知道你還是能一頓吃三個大雞腿！”
“然後現在啊，我們又在一處了！”
“許檸初！你說誰一頓三個大雞腿呢！”
“你不記得啦，就那次你來我家吃飯，我姥說你是個大饞丫頭！”
“許檸初！”
兩人鬧到精疲力盡，又撐著膝蓋喘氣，晶瑩的汗珠順著臉頰留下來，小臉緋紅，眼睛又亮晶晶的，看著對方笑，幼稚的不行。
又買了冰棍休息了一會兒，總算重新上路。
自行車離開月鄉小學，路過長港中學，駛往鎮上郵局，去拿他們一同在橘州一中收獲的，A大錄取通知書。
許檸初騎著自行車，少年手長腿長，身體流線優美，很是輕松肆意。
張橙心坐在後座，紮著雙麻花辮，舔著冰淇淋，雙腿還悠悠晃蕩著。
夏風長，掀起少年雪白的襯衫衣角，卷起少女平整的百褶裙擺，拂過他們輕盈的發，就這麽在寬闊的馬路上一往無前。
看著漸行漸遠的長港中學，他們本應一起卻從未上過的長港中學。
張橙心忍不住想，如果他們從未分開，那麽初中時，許檸初是不是每天騎著自行車帶著她上下學，就像現在這樣。
再看著身前，親愛的少年，她只覺得慶幸。
“許檸初！我忽然有了一種感覺！”張橙心忽然笑著說。
“嗯？”少年輕聲應。
“我感覺我們又回到了小時候！現在是小學六年級暑假，一個極為平凡的午後！我們一起睡午覺起來，背著外婆偷偷溜出去玩！你騎著你新買的自行車，帶著我去鎮上書店看漫畫！”
“是啊！我們又回來了！”少年聲音嘹亮，天高地長。
“我知道林北嘉，你認識顧茜，我們還在和程佳佳一起玩，我們就像是從未分開過一樣！”
“不僅如此！我們從出生就認識，打小就在一塊玩，一起上過小學，高中，馬上就要一起上大學，我們一直一直都要在一起！”
“一輩子，我們都是青梅竹馬！”
是啊。
終於終於。
他們回到了那個青梅竹馬的夏日！
“一輩子，我們都要在一起！”
少年少女齊聲高喊，聲音廣大地散在無邊夏日裏……
少年疾速，瞬間就到了鎮上。
他們很多年沒來，不熟，把自行車找個地兒停了，一同走在街頭去找郵局。
郵局沒找到，卻先看見了書店。
透明空調簾下的書攤上，擺著最新一期的知音漫客。
張橙心才興致勃勃地彎身翻了幾頁，一轉頭，撞見冰櫃內的一排排汽水，又發出一聲驚嘆：“哇！這裏居然有玻璃瓶裝的芬達賣！”
玻璃瓶透著微青，黃澄澄熱烈可愛，白漆標識。
買了兩瓶，起開瓶蓋，插上輕飄飄的透明長吸管，氣泡咕嚕咕嚕。
兩人就這麽坐書攤前喝上了汽水。
一擡頭，就見到了對面綠底白標的郵局！
張橙心這次連芬達都不喝了，一把塞到許檸初手裏，起身就往對面跑。
很快，從快遞員手裏拿到錄取通知書。
張橙心拿著兩本一模一樣的錄取通知書，蹦蹦跳跳走在前面，雙麻花辮在陽光下一晃一晃的，開心到瘋。
“許檸初！我收到A大錄取通知書了！”
“許檸初！我們要一起去上大學了！”
“許檸初！我好開心啊！”
“許檸初！我好喜歡你！”
許檸初拎著兩瓶汽水，在後面跟著，肆意笑著。
“慢點慢點！別摔了！”
他們笑鬧著，在老舊的街區，林蔭大道也到了一年中最頂盛的時刻。
蟬鳴永不停歇，空氣中浮著清新的香樟味，兩側的大樹從他們還未出生時就立在這兒了，卷綠拂翠，茂密濃陰，夏日悠長炎熱，終日不散，驕陽熾烈無比，爭先恐後，透過細細密密的葉隙，星星點點地灑下來，去縈繞著他們，追隨著他們。
於是他們走的每一步路，都閃閃發光。
幼時的他們，在無數個暑假，過家家，夢想成為世界上最棒的小孩子。
現在的他們，在高考後的暑假，一同拿到了頂尖學府的錄取通知書，已是此間最風光無限的少年。
此時他們都十八，正青春。
少年風華，人間盛夏。
（正文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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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位於兩家房子中間的窄窄一條，常有風穿過，格外涼快, 高中地理裏管這叫狹管效應。
兒時的他們不懂, 在那個沒有空調的年代，這塊天然的乘涼地, 是他們的秘密基地。
不知是誰先發現的。
巷子的墻上, 用粗礪的紅磚，大小不一的小學生字體，寫著張橙心[愛]廖檸初。
這麽多年，風侵雨蝕, 居然還在。
張橙心笑得不行，立馬喊許檸初來看。
許檸初看了，也忍不住微微彎起眼。
片刻, 轉身向巷子外跑去。
張橙心看著那高高的背影，笑著叫住他：“誒，你要去幹什麽啊？”
許檸初只是笑著揮揮手：“等下你就知道了！”
三分鐘後。
許檸初拎著半塊紅磚走進巷子。
張橙心用腳也知道他要幹什麽, 直接笑的蹲地上了。
然後就見許檸初站在那塊古早表白墻前, 眼睛亮亮的，也不嫌臟，用手把“廖”字抹掉，接著，用紅磚添上“許”, 幼稚的不行。
於是, 就變成了——
張橙心[愛]許檸初
張橙心站起身, 直笑。
許檸初也看向她。
兩人一同站在那處紀念墻前。
他們看看墻上的“張橙心[愛]許檸初”，看看兩個名字中間那紅磚畫的愛心, 像是再堅硬貧瘠的墻壁，都要化成明快輕盈的愛心飛出來。
再看看彼此，彼此那瑩亮亮的眼，清澈浮光的笑意中，多多少少都噙著些心潮澎湃，將這些年的一幀幀一幕幕都勾了出來，一同走過的路，一同淋過的雨，一同撐過的傘，一同一同……
歲月悠長，往後還有很長很長的歲月等著他們。
也不知道是誰先啄了誰一口。
於是他們擁吻在幼時的小巷子裏，難舍難分。
快遞員的電話就是這時打了過來，先是張橙心的，後是許檸初的。
錄取通知書被寄到了鎮上的郵局裏，送不到村裏來，要他們自己去拿。
怎麽去是個問題。
程許村到鎮上郵局不遠，一兩公裏的樣子。
但家裏沒電動車……是的，沒電動車。
公交車一小時一趟，天黑了都不一定能回得來。
許檸初本來說打個的，張橙心卻忽地眼中一亮，將他往家裏拉：“你不是有自行車的！”
說的就是他小學畢業買的，但沒機會騎去上初中的那輛自行車。
後來在信中送給張橙心了。
這麽多年，一直丟在雜物間裏。
前陣子張橙心來家裏玩，找出來了。
不愧是當時花大價錢買的，這麽多年，一點都沒壞，擦擦灰，還是嶄新的，就是車胎沒氣癟了。
兩人把自行車挪到院子裏。
張橙心拿著抹布給坐墊擦灰，許檸初抽著打氣筒給車胎打氣。
車胎一下下鼓起來，看起來還輕輕盈盈的，騎起來應該很快。
許檸初收起打氣筒，仰頭看了下熾烈的日頭，一下就將人曬的滾燙，忍不住問：“真要騎自行車去啊？”
“現在是我的自行車，我當然要出去兜一圈啦！”張橙心抹了下額頭的汗，得意極了，“改天再把你的小豬存錢罐給辦咯！”
“……”不是你一點不覺得熱嗎。
“廢什麽話！”張橙心拍拍坐墊，眉一揚，接著就坐到了後座，“你還沒騎自行車帶過我呢！”
許檸初沒法，帶著張橙心，將自行車騎了出去。
張橙心果然覺得熱，一騎到大路上，沒了綠樹的陰涼，太陽直直曬著，就不停揮著手扇不存在的風，嚷嚷著要去買冰棍。
已經錯過街上便利店了，還好路過月鄉小學，月鄉小學對面有。
兩人將自行車停在月鄉小學對面。
隨便走進了一家便利店。
很平常的門面，主營文具和零食，裏頭放著個大冰櫃。
大下午，熱的厲害，店裏都沒什麽人。
兩人迅速挑了兩只。
結賬時，張橙心看著櫃臺後的老太太，棉綢衣褲，搖著蒲扇，莫名眼熟，就是想不起來是誰。
老太太說完價錢，擡頭，看到許檸初，卻忽地眼中一亮：“喲！你一兩年沒來了。”
“？”張橙心一楞，轉頭看向許檸初，“你認識？”
“你也認識。”許檸初笑了笑，對她說，“以前小學裏面開小賣部的。”
“是的是的！後來裏面拆了，就開到這外面來了。”老太太激動說，“你們以前在對面上小學？現在該上大學了吧？”
“對。”許檸初笑著點頭，“馬上上大學了。”
張橙心還是不明白：“為什麽說你一兩年沒來了？”
再怎麽算，不應該是五六年嗎。
“前些年吧，一年有那麽幾天，這個男孩子會來我店裏買瓶水，然後坐在門口，看著對面的小學，喝完才走。”老太太笑著說，“長的俊，所以我記住了。”
一瞬間，這些話灌進張橙心耳中，她明明每個字都知道，合在一起卻像是聽不懂一樣。
那麽些年，每年都會有幾天，許是跟著媽媽回來探望外公外婆，於是他一個人，默默循著兒時上學的路，從程許村走到這兒，就坐在這個便利店門口，靜靜瞻仰著空無一人的舊日遺跡。
是最初的最初，他們一同上過學，一同度過一整個孩童時光的月鄉小學。
張橙心靜靜的，什麽話也說不出，稍稍恍惚的目光中劃過無數個從前。
許檸初付了錢，拉著她去到外面。
兩人打算吃完冰棍再走。
門口有兩個小馬紮，很快坐下。
於是，就來到了那些年，他曾經坐過的位置。
對面有什麽好看的呢？
隔著一條馬路，橘州市月鄉小學，電動伸縮大門，嶄新的黑鐵圍欄，鋪著彩磚和塑膠跑道的操場，雪白的教學樓。
完全沒了舊日的模樣。
鄉月不知少年事，徒讓舊墻換新欄。
“那些年，你坐在這兒，是在想些什麽呢？”張橙心忽然很想知道。
許檸初卻笑著說：“你知道嗎，見證一個建築的變遷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。”
“？”
“第一年，我發現了這家店，老太太說學校裏的小賣部已經拆了，馬上要全部翻新。”
“第二年，我看著跑道從沙地變成了塑膠的，新裝了很多籃球架，乒乓球臺，感嘆我們當年可沒這條件。”
“第三年，教學樓外墻重新刷了漆，嶄新雪白，我在想，裏面有沒有裝修，會不會像以前一樣掉墻皮，冬天穿著襖子一蹭就是一身灰。”
“第四年，圍墻推倒換了鐵柵欄，邊上的那些大樹也都砍光了，記得我們小學時喜歡在樹下玩捉鬼游戲，不銹鋼鐵大門變成了電動伸縮的，門衛大爺也換了人。”
“於是第五年我沒來了，卻重新見到了你。”
“第六年，我們暑假還跟程佳佳一起來過這兒，去徐聞慧家吃了燒烤，那天你說下次再點多了吃不完是小狗。”
“今年是第七年，我不小心把你帶到了這家店，被你知道了，但我又想著，你會心疼我，我還挺高興。”
說著，許檸初就勾起眼，揪了一下她的臉。
少年笑意明明，壞著呢。
張橙心立馬笑著去打人：“許檸初！”
許檸初連忙撒丫子跑。
張橙心追了出去。
兩人在陽光下嬉笑打鬧，小學生一樣。
許檸初一邊跑，一邊大笑著說：“那些年，我一直在想你！”
“現在看著你，能跑，能笑，打人還怪疼，我就知道你還是能一頓吃三個大雞腿！”
“然後現在啊，我們又在一處了！”
“許檸初！你說誰一頓三個大雞腿呢！”
“你不記得啦，就那次你來我家吃飯，我姥說你是個大饞丫頭！”
“許檸初！”
兩人鬧到精疲力盡，又撐著膝蓋喘氣，晶瑩的汗珠順著臉頰留下來，小臉緋紅，眼睛又亮晶晶的，看著對方笑，幼稚的不行。
又買了冰棍休息了一會兒，總算重新上路。
自行車離開月鄉小學，路過長港中學，駛往鎮上郵局，去拿他們一同在橘州一中收獲的，A大錄取通知書。
許檸初騎著自行車，少年手長腿長，身體流線優美，很是輕松肆意。
張橙心坐在後座，紮著雙麻花辮，舔著冰淇淋，雙腿還悠悠晃蕩著。
夏風長，掀起少年雪白的襯衫衣角，卷起少女平整的百褶裙擺，拂過他們輕盈的發，就這麽在寬闊的馬路上一往無前。
看著漸行漸遠的長港中學，他們本應一起卻從未上過的長港中學。
張橙心忍不住想，如果他們從未分開，那麽初中時，許檸初是不是每天騎著自行車帶著她上下學，就像現在這樣。
再看著身前，親愛的少年，她只覺得慶幸。
“許檸初！我忽然有了一種感覺！”張橙心忽然笑著說。
“嗯？”少年輕聲應。
“我感覺我們又回到了小時候！現在是小學六年級暑假，一個極為平凡的午後！我們一起睡午覺起來，背著外婆偷偷溜出去玩！你騎著你新買的自行車，帶著我去鎮上書店看漫畫！”
“是啊！我們又回來了！”少年聲音嘹亮，天高地長。
“我知道林北嘉，你認識顧茜，我們還在和程佳佳一起玩，我們就像是從未分開過一樣！”
“不僅如此！我們從出生就認識，打小就在一塊玩，一起上過小學，高中，馬上就要一起上大學，我們一直一直都要在一起！”
“一輩子，我們都是青梅竹馬！”
是啊。
終於終於。
他們回到了那個青梅竹馬的夏日！
“一輩子，我們都要在一起！”
少年少女齊聲高喊，聲音廣大地散在無邊夏日裏……
少年疾速，瞬間就到了鎮上。
他們很多年沒來，不熟，把自行車找個地兒停了，一同走在街頭去找郵局。
郵局沒找到，卻先看見了書店。
透明空調簾下的書攤上，擺著最新一期的知音漫客。
張橙心才興致勃勃地彎身翻了幾頁，一轉頭，撞見冰櫃內的一排排汽水，又發出一聲驚嘆：“哇！這裏居然有玻璃瓶裝的芬達賣！”
玻璃瓶透著微青，黃澄澄熱烈可愛，白漆標識。
買了兩瓶，起開瓶蓋，插上輕飄飄的透明長吸管，氣泡咕嚕咕嚕。
兩人就這麽坐書攤前喝上了汽水。
一擡頭，就見到了對面綠底白標的郵局！
張橙心這次連芬達都不喝了，一把塞到許檸初手裏，起身就往對面跑。
很快，從快遞員手裏拿到錄取通知書。
張橙心拿著兩本一模一樣的錄取通知書，蹦蹦跳跳走在前面，雙麻花辮在陽光下一晃一晃的，開心到瘋。
“許檸初！我收到A大錄取通知書了！”
“許檸初！我們要一起去上大學了！”
“許檸初！我好開心啊！”
“許檸初！我好喜歡你！”
許檸初拎著兩瓶汽水，在後面跟著，肆意笑著。
“慢點慢點！別摔了！”
他們笑鬧著，在老舊的街區，林蔭大道也到了一年中最頂盛的時刻。
蟬鳴永不停歇，空氣中浮著清新的香樟味，兩側的大樹從他們還未出生時就立在這兒了，卷綠拂翠，茂密濃陰，夏日悠長炎熱，終日不散，驕陽熾烈無比，爭先恐後，透過細細密密的葉隙，星星點點地灑下來，去縈繞著他們，追隨著他們。
於是他們走的每一步路，都閃閃發光。
幼時的他們，在無數個暑假，過家家，夢想成為世界上最棒的小孩子。
現在的他們，在高考後的暑假，一同拿到了頂尖學府的錄取通知書，已是此間最風光無限的少年。
此時他們都十八，正青春。
少年風華，人間盛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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